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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不认(1 / 2)





  且不说这人此时并没有戴眼镜,单看这略带江淮口音的京城官话,何立就知道这人决不可能是杨青山。那人可是打小长在京城的。何立想:再怎么说也不能把江淮的口音讲得这般自然。

  “我认得一位老师,也姓杨。”何立故作轻松地笑道:“不知杨老师是否与他相识。”

  看着何立这般反应,杨青山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么多年没练,自己易容的本事也并不见弱。于是他也轻声笑了:“学院里杨姓的老师多得很,不知同学说的是哪一位?”

  何立抿了抿嘴:北安侯当年得罪了一手遮天的西太后,他的名讳可一直都是大忌。这是在外面,比不得在他们海军学院,提了还不如不提的好。

  “忘了。”何立依旧笑着,不着痕迹地偏开了话题:“杨夫子这些可是都看完了?”

  “是啊,”主管抢先一步答道:“咱们正准备回办公部呢。”

  何立点了点头:“是我来得不巧。”

  “是小的太低估了杨夫子。”主管笑得合不拢嘴:“夫子惊才艳艳,对这些器械运作自有领悟,小的都插不上话。”

  “那请杨夫子和主管先生先回吧。”何立笑眯眯地说:“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

  杨青山看了他一眼,冲他点了点头,而后便跟着主管缓步离开了。

  不像,一点都不像。何立借故留下,一直望着杨青山的背影,直到那人拐入了另一条走廊,再难入目。

  他站在原地默默思忖着:这人跟杨青山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可究竟为什么,在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对他竟有这般的熟悉感呢?

  何立思来想去,终于知道了奇怪之处:大概怪就怪在竟连半分相像都没有:这人儒雅谦逊,没有半分杨青山素日里被迫逢迎的外表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薄情。虽没戴眼镜,可这人的容貌跟风华正茂的杨青山相比差得可太远了,甚至眼角眉梢之间还能看出些许细碎的皱纹,疲态尽显。这哪里是他们从不示弱的杨老师呢?

  全无相似,就好像这人提前知道杨青山的种种,而后刻意避开的一样。

  可就算如此,何立也从那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收敛得极好的尖锋:他记得十分清楚,这般不得不为的收敛仿佛藏于刀鞘之中的利刃,其中掺杂着极少能看出的不知缘故的怨怼,仿佛一大片冰冻的湖,一直以来都死死地封在北安侯的眼眸底下。

  “何少爷,原来您在这儿啊,可让小的好找。”一个小厮递给了何立一封信:“江宁府来的信,今天刚到的。”

  何立赶忙接过信,瞥了一眼信封,发觉这是安永怀寄给他的,知道里面所述所写都是他爹的意思,于是递给了那小厮一把碎银子:“辛苦了。”

  何立快步回到住处,默默读完了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爹之前会说他们何家快风光了:

  朝廷已经下旨,何学义协助收复新疆有功,授三品布政使衔,还赏了穿黄马褂之荣,官帽上可佩戴二品红色顶戴,并总办四省公库。他安叔给他发的是加急,过不了多久,这消息便会举世皆知。

  怪不得。何立捏着信坐在桌前,哪怕日光明晃晃地照进来照得刺眼他也仿若无知无觉。

  他爹经商至今家财万贯,如今又成了三品大员,名利双收,如今他们何家真可谓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所谓春风得意,大抵也不过如此。

  曾经他爹想把由商入官的希望放在他身上,现在可好了,凭他爹一己之力,一步一步的,他们何家总算不再是最底层的白衣商人,而是官商,是官宦之家,是饱受世人尊敬的士。

  何立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士子,他知道自己的家族给自己带来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资质平庸,也知道可以毫不夸大地说,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全都是他爹给的。他知道养育之恩深重,故而从不违逆,哪怕他爹让他选择他丝毫没有兴趣的海军学院,他也没有半分怨言。

  其实他们这些孩子在外人看来好不风光,靠着祖辈父辈的积蓄早早地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个中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他从来都不是自己。他是何家的大少爷,是何学义的长子,他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代表着何家的立场,故而在他为杨青山出头时他爹才会那样狠狠地打他。他从来不是何立。

  穷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为衣食住行愁容满面,可乐得自在。他从不愁吃穿,却难能遵从本心。